鮟鱇魚鍋

这地球没了小猫小狗能转?硬撑罢了

数识念

(闻绝)

 

01

 

年末初雪后连着下了一个多星期的雨。雨丝细腻,在夜里毫无踪迹。细雨无声地敲在玻璃窗上,缠绵不绝的水汽绕着屋顶,角落里似乎还传来了只有老房子才会有的木板过浸水的味道。

小绝醒来的时候窗外一片寂静,远处楼顶上的信号灯一闪一闪地亮着,窗帘受了潮贴在玻璃上,风吹过时有气无力地掀了两下。他揉揉眼睛下了床赤着脚去关窗,窗台上沾了一排泥点儿。

桌上的闹钟咔哒咔哒地响,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小绝迷迷糊糊地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空调对着他吹热气,吹得他脑子里像是有人在打鼓似的。

他感冒有阵子了,但他一直相信“感冒不吃药两个礼拜也能好”。倒不是他有多不愿意吃药,只是他本来也不认识多少药,唯一叫得出名字的板蓝根还越来越苦。

天空开始泛白的时候他睡了个回笼觉,再醒过来时阳光透过窗帘直直地照在他脸上,小绝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02

 

小绝的喉咙向来不好,他也认为自己的声音绝对算不了好听,很多见过他照片的人都说他的声音和相貌对不上。

有一次小绝趁着联机时问队友自己的声音怎么样,KB说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破音了。小绝觉得这回答非常中肯言之有理,所以下一局刚开始他就冲着KB的脑袋来了一枪以示赞同。

那年年末小绝的直播时长日常不够,他趴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起来直播。倒了杯热水,他打开电脑,还把标题改成了“实力1V10”。

直播时他左手wasd右手鼠标玩得入神,直到最后结束他都没喝一口水。

捧着冰凉的杯子他觉得自己这是在作死。

关上直播休息了一会儿,他打开会声会影给凌晨剪好的视频做渲染,目光涣散在慢慢往前蹭的进度条周围。他想起了自己前几天答应要和老E他们一起开黑,小绝打开QQ准备向他们请个假。

一句话还没打完,他的手机响了。

是闻香识打来的。

闻香说他看了小绝直播,问他怎么不说话,是不是麦坏了。小绝哼了一声刚想回答才记起自己说不出话来,他张着嘴愣了半晌。电话那头也安静下来,只传来轻轻的呼吸声。

他歪过脖子夹着手机打开和闻香的聊天窗口,打字解释说自己说不出话来。

闻香的手机“嗡”地一响,过了一会儿他轻声笑了说你该不会是睡觉蹬被子感冒了吧。

小绝噼里啪啦地在对话框里打了一长串字,正准备发送时闻香说别打字了早点休息吧,别忘了吃药。

小绝放在发送键上的手突然停住了,喉咙哽得生疼,他撤销了之前输入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打道“才不是,我得的是绝症。”

 

03

 

闻香识来了。

他举着明黄色的伞,积水被他踩得四散飞起,溅在球鞋上留下几个深深浅浅的印子。

穿过站在屋檐下躲雨的人群,他收起伞抬头看见靠在角落里的小绝,“抱歉,久等了吧。”他取下围巾露出微微泛红的鼻尖。

小绝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前一天晚上闻香找他问他明天有没有空,小绝诚实地回答有空。闻香说他有东西要给小绝,想见个面,小绝说可以啊。

他们于是就约在了离小绝家不远的购物中心二楼的面馆里。

小绝的感冒已经完全好了,但是他依然说不出话。

这事他只告诉了闻香。他打字说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真的是风生水起二五八万,是育碧大舅舅神奇陆夫人最宠的小女儿不说还和12team的大当家12dora谈笑风生。

“你太放肆了。”闻香在电话那头压着嗓子轻声说,宿舍里熄了灯就他一人的手机还明晃晃地照着天花板。

这算什么?小绝来了兴致,键盘敲得像克罗地亚狂想曲。我星际得过冠军呢!还上了报纸呢!年轻人你不知道吧。

“这怎么敢不知道。”闻香的声音闷闷的好像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怎么办啊!这下作死作出大新闻了,要是失业了怎么办啊!小绝下巴搁在膝盖上,伸着胳膊戳键盘。

闻香说,“哪能啊,你不出声也有好多人看你直播。”

谁?!你说有谁看?!小绝直哼哼。

闻香就低低地笑,“我啊。”他说。

 

04

 

小绝看着闻香在柜台前点单,他说“两碗牛肉面,一碗放辣一碗不放辣……还是算了,两碗都不放辣谢谢。”然后他回到桌边坐在小绝对面,他在被雨淋得些许潮湿的书包里摸索半天,拿出一只纸袋递给小绝。

袋子里是一款刚发售的游戏的PS4光盘,还有几盒垒在一起的药。

小绝放下袋子抬起头,甩给闻香一个满脸问号的表情。

“我和学医的同学聊天时顺便问了问,他说你这多半是炎症,吃点抗生素就好,但是不要多吃。”闻香自然而然地解释,“反正里面有说明书,吃之前别忘了看。”

小绝点点头,他们就沉默下来各玩各的手机。

那家店的面碗大料足,吃得小绝满头细汗,半碗后他就缴械投降开始拿筷子挑油花儿玩,玩得汤里的油花连成一片时他放下筷子在备忘录里打字说去下卫生间。

趁着出去的功夫他去前台结了账,回来时闻香正靠在椅子里玩音游,指腹敲在屏幕上留下一个个印子。

小伙子别玩了,我们走。小绝拍拍他的肩膀把手机凑在他眼前。

闻香关了屏幕抬起头说“啊?不结账吗?”

对,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快跑。

闻香笑了笑没多问,提着伞和纸袋跟在小绝后面。

外面雨还在飘,地上一洼一洼的积水,小风吹过荡起装模作样的涟漪。

“你怎么回去?”他们站在屋檐下,闻香问他。

小绝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比了个走路的手势,又问闻香怎么办。

闻香扬扬下巴说,“我坐街对面的地铁回学校。”

小绝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打字说行,我把你送到地铁站吧。

闻香撩了撩被风吹到眼前的头发,“我又不是第一年在上海,你是不是在陆夫人身边呆久了。”

小绝耸耸肩,小绝把闻香推出屋檐,小绝转身就走。

“等一下。”闻香跑了两步追上他,“你袋子没拿。”他把纸袋举在小绝面前,镜片挂上了细碎的水珠,眼角还带着没收住的笑。

小绝接过纸袋,细细的绳儿上隐隐留着些温热,像是有人在这阴云密布的冬日里攥着他的手一样。

 

05

 

跨年那天小绝依旧开了直播。吃过晚饭他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十点多的时候他的鼠标闪了两下熄火了,小绝哭笑不得拍照发了条微博。

关了游戏他整个人缩在椅子里,捧着玻璃杯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他想了想在评论区打字说我们看电影怎么样?我有一部想看很久的电影。

评论区喜闻乐见。

小绝每次想起闻香都觉得自己的运气简直开了挂似的,前脚他刚在微博上说想找个志同道合一起打FPS的队友,后脚闻香就顶着个洋溢着单身狗清香的ID出现了。

他们年龄相仿,还在同一个城市。

和闻香一起打FPS时他一报点,闻香就能预判。他千里之外取人首级,闻香就瞬息之间偷人老家。遇到真开挂的也能反杀,各种实力2V5,不仅吓走过对手还一起被举报过。

小绝说“我们真是相见恨晚。”

闻香说“我们这叫四目对视,心心相印,悲欢离合,水乳交融,此起彼伏。”

小绝说“什么鬼。”

但他想他们终究还是不一样,比如说小绝不懂为什么闻香身边能有那么多朋友,为什么闻香脾气好得从来不发火,为什么闻香会改签了车票来给自己过生日。

闻香似乎一直对他很好,纵容他的胡闹和时不时的任性,可是小绝觉得这既不是禀性善良也不是性子软。闻香有时候笨拙得让小绝直想笑,但小绝知道他其实精明得很,不然他那种过度谦让的生分怎么在别人眼里就变成了温柔。

某方面的专家乌鸦说“也许你该去看看《闻香识女人》。”

小绝说“你这什么逻辑。”

其实乌鸦说的不无道理。有一次他和闻香一起玩时被人骂是开挂,小绝翻了个白眼假装没看到,倒是闻香在右下打字道“别bbbb死妈”,小绝心下一惊觉得闻香被人盗号了。当天夜里他问闻香怎么火气那么大,闻香一愣接着就笑说你去看《闻香识女人》就知道了。

闻香在和小绝联机时也提过两次,只是小绝没看过接不上话,气氛微妙又尴尬。后来闻香也就不提了,小绝虽然记着名字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去看,所以按下播放键时小绝惊讶于自己竟长长地松了口气。

 

06

 

笨笨曾经来找过小绝,问他闻香在干什么。

小绝说我哪知道?你干嘛问我?

笨笨说他背着我们和你玩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组队也好,搭档也好明明是我们先的。

小绝说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之后话题就跑偏成了别的,他们还一起玩了两把游戏。只是笨笨这么一提小绝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某个眼熟的头像了。

关了电脑他踢着拖鞋去厨房煮了碗泡面当夜宵吃,等水开的时候小绝打开闻香的微博主页发现他的最后一条动态是两个礼拜前发的。

厨房离路由器远,顶端的加载标志转了半天也没打开聊天窗口,小绝干脆关了手机屏幕。我干嘛要去找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小绝看着卟噜卟噜作响的水面发呆。

当天夜里小绝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时候没来由地想起了很多事,包括他如何放弃了算不上好的学业,如何放弃了做职业选手,以及这一路走来见过那么多人,终于遇上一个有他在自己就很放心的朋友。

这次他不想再放弃了。

如此这般搅得小绝胃里一阵翻腾。关我什么事!他把自己整个人闷在被子里。

最后他还是去找闻香了,结果闻香说他那几天只是在忙学校的事情抽不出时间。小绝挂了电话又把自己闷进了被子里。

 

07

 

电影放到Frank因为Charlie的事和侄子大打出手时,小绝眉头一皱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当初闻香模糊不清地想要说什么,他哼哼两声掏出手机给闻香发了句“小伙子真把自己当战争英雄了?”,闻香回了他一个亦可赛艇的表情。他得意又无声地冲着屏幕冷笑一下,反扣手机继续看电影。

电影过了大半,小绝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只好取下一边耳机接起电话。那头吵吵闹闹的,远远近近有许多人在说话,就听闻香喊“我出去一下!”,声音听着像从话筒里挤出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静下来,偶尔很远的地方会有几阵笑声。

“喂?小绝?”闻香语气飘飘荡荡的,急促的呼吸从麦里传来拍在他耳边。

小绝敲了敲屏幕表示自己在听。

闻香傻笑两声说,“我们学校里开晚会呢,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学生会的人居然把饺子和年糕放一起煮,听说差点送一口锅上天。哎,你吃饺子了没?”

小绝心想你喝高了吧,我一个南方人吃什么饺子。

    闻香一改故辙地话多了起来,小绝没法接茬就边看电影边听他一个人侃。闻香从他学校寝室的同学扯到他家那只粘人爱撒娇的猫,东一榔头西一榔头,逻辑全喂给了乌鸦。带着东北口音的普通话听得小绝眼皮直打架。

“来,大过节的我给你碰个杯,虽然咱们相隔千里。”他说,然后电话那边传来筷子敲击搪瓷碗的声音,“bilibili乾杯,我去二次元了。”

敢情你带着碗出来的?小绝捂着肚子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

闻香没再说话,小绝也听不出他在干什么。安静了大概有五分钟,他一丝儿声音也没发出来。小绝忍不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挂了电话。

他正想发个消息问闻香人还在不在时,窗外忽然腾起的火树银花映得小绝房间里一片通明,随之涌入室内的是欢笑和雨声。他左边耳机里提琴和钢琴正叮叮咚咚荡气回肠,但他分分明明地听见了穿过电流传来的他听过无数次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期待与青涩干净利落地穿过他的胸膛。

小绝能感受到自己的声带正不住地颤抖,他觉得在心底堆积许久的情绪正喷涌而上横冲直撞,在嘴边和眼眶里兜兜转转快要倾泻而出了。

但他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小绝垂下头笑了笑,伸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重重地敲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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